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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章 易诺西卜的信

序章 易诺西卜的信

易诺西卜(工匠之王)寄给老友戈德里克(“愚者”)的一封信:

我的朋友,戈德里克,我在自己隐居的城市诺姆格林顿中给你写下这封信,以表达我内心中对你的无比想念和追忆。自从你我二人在依多萨斯雷大圣殿的宴会中结识以来,已经有一千七百五十个春秋不曾再见。

在我孑身一人的幽静隐居之中,我时常独倚窗扉,坐在冰冷的靠椅上,望着玻璃外面的花开花落、岁岁枯荣,感慨时局的日益艰难,体会到自己身体的日渐衰弱和乏力,叹息自身的懦弱胆小。有的是时候我会去缅怀过去,追忆那段年轻气盛、意气勃发时光里的一幕幕人和事。我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逐渐老去了,我的睡眠很不好,深夜中经常辗转反侧,为那些过去的幽灵所缠绕,于迷梦中猛然惊醒。我总是梦见自己的亡妻,还有我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儿子,甚至有的时候还有我的儿时玩伴阿卡迪亚斯。我见到他们总是很高兴,忍不住地大喊大叫着,可是却没办法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叫嚷着什么;而他们见到我也很高兴,总是微微笑着对我挥手,也不说话。我总是尝试着想要追上他们、赶上他们,跑到他们跟前对他们说说我这些年的境遇和心情,可是伸出手去总也够不到。到了最后,他们都走了,都离开了,又剩下了我一个人。

我的女仆说我总是在夜里面嘶吼着醒来,跌下床铺,嘴里还嚷着一些不明不白的名字,脸上泪水纵横。她说我是不是深陷于对于往昔的追忆之中无法自拔,我说我大概是有一些这种问题的。

是的,我明白,我不应该像今日这般颓废。我应该振作起来,多想想关于以后和未来的新生活。可我就是忍不住,无法抑制住自己失控的情绪。格里芬戴拉(精灵“七王”之一)曾嘲笑我说我没出息,我觉得也是,他说得挺对的,我就是个只会吃老本、回忆过往的糟老头子,不可能会有什么成就。

那些过去的事啊,已经过去了太久、太久了,久到就连我也无法清除地记住其中的一些情形了。我每每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,还有自己学成归来的那些岁月,头脑总是一阵模糊。我明明已经记不住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姓名,甚至就连他们的一举一动、音容笑貌也渐渐看不清楚了,可我总还是忍不住地去琢磨。每当我回溯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,它们都像是一幅幅褪了色的画卷一样,图片上的线条与色彩都消逝了;或者是一面面被风沙所侵蚀的浮雕,其中的细节和沟壑都已经被磨平了,我再也没法真正的去研读、去体会,甚至就连曾经的那些恩怨情仇我也记不住了,而只有那些人和事中所蕴含的最为刻骨铭心的温暖留了下来。

戈德里克,自从你我二人那一日别过以后,你给我的问题,我至今仍然无法给出答案。

我时常登上城市附近的山坡,思考你对我述说的那个梦想,那个信念,那个根植于所有生物的本能之中、服从于伟大诸神的宏愿的理念。我每每想到它,就会激动得不能自己,拍手顿足。可是我接下来一想到社会的艰难、人心的险恶,就会禁不住的寒入骨髓、心灰意冷。过去、历史、传统、荣耀、仇恨、执著,每天每日,加诸语我们身上的枷锁日益沉重、日益紧密。我们孤苦无依地举头四顾,像是个孩童一样拙劣地模仿着神明的行为,追寻跟随着他们的背影,苦苦探索着通向最终幸福的光明大道,却幡然跌落、失声痛哭,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之中。你所追寻的那个答案,那条道路,即便时至今日,无数先贤英雄的探索也没能找到,你又该如何确保你自己的那一条道路即是真理?你又该如何地去一步步实现它?

你所找寻之物,我所期盼之物,无疑是同样的,你我皆是志同道合的伙伴。那个目标,那个理想就宛如滔天巨浪中的一盏灯塔,黑暗荒原上的一滩篝火,是那样的引人注目,那样的遥不可及,那样的令人渴求。但是同样的,那是比太阳更为耀眼、更为炽热的事物,你若还像此前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地扑上前去,必然会为其过于火热的温度熔肌化骨,到最后连灰烬也不剩下,连名字和存在也被人们忘记。

我作为你的老朋友,奉劝你学会顺应时势,懂得伺机而动,拿得起也放得下。万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,跟一个愣头青似的,只知道一昧的前进、一昧地向前撞而从不回头。请想想你这些年的游历求学都是为了什么,请想想你为了心中的那个梦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和挫折,请想想那些仰慕、期盼、信任着你的人们,请你想一想,三思而后行吧。千万不要让你这些年的付出和努力都落空,千万不要让那些追随着你的人们伤心失望。请你变得现实起来吧,戈德里克,理想并非只是思考与决心就能实现的。它更需要你为其所付出的,需要你为其所抛弃的,那些你平日里珍惜的事物。

我也曾经展望未来,可我如今只能看到一片灰暗。我也曾经年少轻狂,也曾经有着属于自己的执著和梦想,可结果呢?执著到了最后,只会带来不切实际的幻象,只会把自己搞的满身伤痕,只会令自己做出追悔莫及之事,只会把自己的内在燃烧殆尽,只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无法弥合的伤痛而已。

小小的王都萨尼洛卡逐渐的变得繁荣起来了,而我的族人们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,淡忘了往日的刻骨仇恨,淡忘了曾经作为故乡的三座圣山。时间就像是一条大河,河水冲刷、淤泥堆积,最终将会抚平一切的伤疤。我想我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经将自己的激情与热血全部燃烧殆尽了,无论干什么都显得有气无力的,就好像整个人只有焚烧过后的灰烬和残渣残余了下来了而已。

请原谅我,原谅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,我没法帮你,没法参与到你们的那个宏大的计划之中去了。我的干劲早就用光了。现在的我,就只是一个想过好自己生活的糟老头子而已。

也许吧,也许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,而我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蝼蚁的攒动而已。但是无论如何,无论我们的行为在历史和后世看来究竟有多么可笑、多么得微不足道,它们其中的滋味也就只有我们这些当事人才可以细细品味的,只有我们才有资格评论我们的所为。

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要做,都有应尽的义务去旅行,都有必然的责任要背负。我选择了在历史的潮流之前退却,而你,我的朋友,选择了坚持,选择了激流勇进。我不能评论你的这个选择,也无法预测你的未来,我只希望你到最后能够活着目睹自己的理想实现。或者说,至少活下来。

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本身更为重要的了,因此我们更需要谨言慎行。我希望你能变得稍微理智一些。

请珍重自己的性命。

——你的朋友,易诺西卜.卡萨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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